小美日本奮鬥記

小美是一條雜魚,在東京力爭上游

日劇《我要準時下班》觀後感|淺談日本加班文化

日本工作超時、過勞已經在國際間非常有名。而這時突然出現《我要準時下班》這樣一部日劇,當然也造成一片轟動。其實不只是日本,整個亞洲似乎都有同樣的加班問題。在看原著小說和日劇時也跟自身經驗蠻有共鳴的,在此淺談在日本工作時所遇到的一些怪奇現象。

わたし、定時で帰ります。(C)TBSテレビ

故事簡介

主角東山結衣(吉高由里子飾)是一名在網路製作公司任職的OL,因為過去發生的事情,讓他決定每天都要準時下班。而在結衣 32 歲這一年,兩年前分手的工作狂前男友種田晃太郎(向井理飾)卻被分配到結衣的部署中擔任副部長,甚至連晃太郎過去任職的黑心企業老闆福永清次(中山裕介飾)也調職來擔任部長。

在這樣的部署中,結衣是否能像過去一樣順利在時間內完成工作準時下班呢?兩年前和晃太郎破局結不成婚的結衣,這次是否能順利和交往一年多的男友諏訪巧(中丸雄一飾)結婚呢?故事中描述部署中每個同事在工作上的問題,以及結衣過關斬將的過程。

日劇與小說差異比較

畢竟敘事手法不同,拍成電視劇在設定上多少都會和原著有多差異,但我覺得日劇版不但太過於理想化,特別是前半部劇情鋪陳以及人物描寫只有崩壞兩字可以形容。只看過日劇版的觀眾非常建議去看看小說,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感想。

整體上來說小說主線是結衣、晃太郎與福永的三角戀(無誤),藉由耗時半年的星印公司案件,一邊解決組內同事的問題,慢慢了解彼此對於「工作」的意義,也讓結衣和晃太郎解開一直以來的誤解。日劇版則是前半跑了一堆不相干的案子來介紹各個同事,似乎還參雜了小說第二集的內容,除了主角準時下班之後讓人完全不知道這齣劇想表達什麼,一直到第七集才開始帶出星印公司的案件。

工作中的一大難題:人際關係

關於細節描寫部分,首先,小說中為了凸顯想準時下班是極少數的思維,結衣不但被說不會讀空氣(中文裡有點類似白目、不會察言觀色的意思),甚至還在背後被說能準時下班是因為和管理部高層有外遇。面對這些不友善的對待,結衣卻非常勇敢地堅持自己的思想,也挺身反駁自己認為不合理的發言。

日劇中的結衣人緣很好,卻有些懦弱,辦公室吵架時總是心不甘情不願被其他同事拖著去當和事佬。很多關於工作效率的台詞在小說中都是結衣說的,在日劇中卻換成藉由其他人口中說出。日劇中幾乎都是同事犯錯,而結衣根本是大家的媽媽,為了大家各種情緒不上班到處奔走,這樣還能準時下班時再看了胃疼。

小說中其實三谷佳菜子(宍戶佑名飾)和賤岳八重(內田有紀飾)都是沒有犯錯的。全勤獎之女三谷在小說中真的蠻討人厭的,但是在設定上卻沒有被大家討厭,也沒有工作成果比不上結衣這回事。前輩賤岳則是為了不輸給男性,一直想要把女性拼命工作不休息的形象帶進公司,讓結衣想阻止這種風潮。小說中結衣單純是為了想準時下班才打怪,雖然也幫到了同事,但卻不是像日劇一樣把結衣描寫成善良的天使,總是在替別人想。

工作與感情的平衡:愛情和麵包哪個重要?

結衣和巧的關係在小說中一直都很淡,反而是說到晃太郎時,結衣的情感總是非常強烈,結衣無法原諒為了工作放棄自己的晃太郎,更打從心裡憎恨讓晃太郎如此拼命工作的福永。很明顯結衣最愛的還是晃太郎,說要和巧結婚也只是想翻轉過去結婚失敗的痛苦經驗罷了。

晃太郎在小說中是非常有魅力的角色,不只是結衣,其實三谷也對晃太郎有意思。日劇腳本弱,直接開外掛找了超級帥的向井理來演(很可以)。

日劇中則是多了許多結衣和巧交往的甜蜜片段,結衣也一直強調自己喜歡的是巧,想結婚的也是巧,對於巧的描寫也從小說中接近媽寶的形象變成一個完美顧家的男人。日劇版的巧其實沒有太大的問題,會吃晃太郎的醋也是情有可原。女友和前男友在同個組工作,甚至女友喝醉了還讓前男友背,再怎麼好脾氣的巧也是忍不下來了。

小說中則是和日劇相反,結衣在外租房,巧住家裡。巧的媽媽告訴結衣說希望巧在婚後也能維持住家裡一樣的生活水準,因此請每天幫巧燙衣服,反正你每天六點就下班了。另外巧不吃外面店裡賣的蛋糕,所以每個禮拜都要做給他吃喔。當巧想要租二十五萬(日劇改成二十萬)貴到爆表的房子時,結衣雖然內心不太願意,卻也都順著巧的意思。兩人表面上好好的,實際上有非常多不合的部分。

晃太郎當初會拼命工作到雙方家長見面當天累倒在家,也是因為要趕快解決手中的案子,才能轉職到結衣的公司。為了要和結衣結婚而到能夠準時下班的公司。不知情的結衣卻問累倒的晃太郎說,跟我結婚和工作,到底哪個重要?晃太郎一氣之下說了當然是工作。

知道事實之後的結衣,在案子焦頭爛額時也像當初的晃太郎一樣很晚回家。被冷落的巧問了結衣相同的問題,跟我結婚和工作,到底哪個重要?了解晃太郎心情的結衣竟然一時答不出來。也許巧的玻璃心就在這裡碎了。

其實我一直很期待結衣最後了解自己最愛的還是晃太郎,跟巧大吵一下也好,土下座也好,至少好好地碰撞後分手。結果作者還是不願意讓主角背這種污名,讓巧徹底當炮灰安排他劈腿,結衣就能直接明正言順轉向晃太郎。有如《我可能不會愛你》最後的劇情,準備了一個超展開的台階讓大家走下去。

晃太郎象徵著舊時代的男人,比較陽剛喜歡運動,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,雖然為了心愛的人拼命工作,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。相較之下巧就是比較符合現代形象,懂得享受生活,也會甜言蜜語,面對結衣一樣的問題總是能輕鬆說出,當然是你重要。

故事最後並沒有說究竟工作還是愛情重要,只是以結衣爸爸為例子,說明過去的工作狂並非不愛家人,而是過去的職場不像現在這麼容易轉職,如果不以這種全力付出的方式工作,很可能就丟了工作。為了養全家人,再怎麼樣不合理都得忍,結衣爸爸就是以這種方式在愛家人。而生活在現代的結衣並不認為工作和愛情互相衝突,最後才會發誓說要創造出合理的工作環境。

淺談自身經歷的日本加班文化

以工時換來的高薪:當加班已成為常態

過去常聽到的加班文化就是,上司不走你不能走。其實這是比較舊時代一點的想法,現代人加班已經不只有這麼簡單的理由了。為了加班費、吹免費暖氣、假裝自己很認真、就是不想回家等等,加班理由千百種,但是當加班已經成為一種常態時,準時下班就變成了異類。

日本的「定時」意思是表定下班時間,在我看來已變成很虛幻的概念,不再是這個時候要下班,而是這個時間之後有加班費。劇中也說,日本人對於上班時間非常嚴謹,怎麼對下班時間就那麼鬆散?

即使加班理由千百種,加班的人永遠只有一套說詞:工作做不完。

工作做不完只有兩個原因,一是工作效率不佳,二是工作量太多,也可能兩個都有。不論是何者,公司都應該對此有所改善。但目前日本很少有公司把加班視為「問題」,只要不違法,加班可以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。

當我在看日本公司收入排行榜,其中電視台幾乎都名列前茅,我和隊友提起這件事時,他只淡淡地說,「喔對啊,因為他們工時很長。」「日本收入高的公司基本上都是這樣。」我內心簡直天崩地裂。日本看似還不錯的收入,其實都是以長時間的工時換來的

過去也有朋友忙到回家時連電車末班車都沒有了,有陣子幾乎每天搭計程車回家,當然公司會出這筆費用。我依然天崩地裂無法理解,好好的電車不搭,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?日本計程車費本來就不便宜了,深夜更是有加乘,公司願意出這麼多筆計程車錢,為什麼不多聘一點人?(可見人還是比較貴的)

關於工作與健康:日本人不吃飯怎麼還這麼長壽?

過去在學校時,我本來想說中午和同學一起去食堂吃飯,晚上再回家自己煮。結果日本人都不吃飯。絕無唬爛。我在和一個日本同學聊到這件事時,他說日本人會吃飯啦,只是比較晚,又附加了一句他女朋友(中國人)也常常為了這件事生氣。

如果事情做不完,大概需要晚一點走的話,通常大家都是會先做完再回家。可是如果事情很多,需要兩小時?或是三小時呢?對日本人來說,似乎沒有先吃飯再加班這回事,不管他們忙到九點、十點、十一點,都是結束後再吃晚餐,甚至就不吃了。

空腹太久對身體不好,晚餐離睡前太近也不好,各種不好,我真的很懷疑日本到底有什麼仙丹讓他們這樣操還能世界長壽。有些人似乎說吃飽會想睡覺無法專心工作,所以乾脆工作完再吃飯。我 無 法 理 解!!!(超激動)我是那種餓了就無法專心的體質,因此在這樣的環境下直接被物競天擇。

日本有個法律,規定工作一定時間內需要休息,因此下班後前半小時是不會算進加班,而是法定的「休息時間」。但是沒有人在休息啊!本來是出自於人道的法律,卻每天坑了日本人半小時的加班費。

劇中也一直強調休息時間的重要性,大學時有個念心理系的朋友說過,人的注意力只能集中約五十分鐘,這也是為什麼一堂課五十分鐘結束都需要有下課休息時間。有些老師課上不完,打鐘之後還滔滔不絕,通常那時候注意力也開始渙散,老師講了什麼根本聽不進去。上了班之後大家卻忽略了人體需要休息這件事,稍微休息就會被當成在偷懶,也因此很多人會偷偷躲進廁所睡覺。

有聽說某家美國大公司在新創期間也是要常常加班,但是公司內部有完善的休息區,也有提供營養均衡的餐點。即使公司是「工作」的場所,員工的身心健康也深深影響工作吧。如果日本社會能夠更重視休息的重要性,工作效率也會有所提升吧。

不願意加班=不愛公司,對工作沒興趣?

聽說歐美公司的下班時間比亞洲早很多,因為他們認為除了辦公室的工作之外,「生活」中還有更多其他重要的事,例如自己的興趣、或是陪伴家庭的時間。準時下班離開公司,通常都會被冠上不愛公司、對工作沒興趣的標籤。甚至說如果想在工作中升遷,就必須付出比別人多的努(ㄕˊ)力(ㄐㄧㄢ),準時下班只能當個萬年的小職員。

因為我不喝酒,因此剛開始看到結衣為了喝啤酒準時下班有點傻眼,後來想想用自己的價值觀衡量別人其實並不正確。下班去參加研討會、上課可能會被認為上進,下班去喝酒、回家看電視睡覺卻被認為竟然因為這種理由準時走。但是準時下班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下班後要做什麼完全是個人自由。

很喜歡故事中最後晃太郎的話,在有限的時間內規劃工作內容,得到最大的效益,遠比無限加班工作來得有困難而且有挑戰性。連感情都很多人說要留給對方空間了,更何況是要有一些時間遠離工作,讓身心有所回復。

講講過去自身的離奇經驗。在職場中我也都是在時間內做完我覺得迫切、而且比較有效益的工作,但偏偏職場中就是會有人喜歡用地毯式工作法,不管效益再怎麼低,能做的事情就是要做,而當這樣的人掌權的話,工作就很容易空轉。在離開時還被說了一句,「你明明多花一點時間就能做出很棒的成果,但你就是每天都要準時走,不願意多花個半小時、一小時去做更多事。」喔,那你自己怎麼不週末也來。

不加班就爬不到上層,但是爬不到上層就無法改變現在的體制,於是故事的主角就加班到住院了。不知道現在的亞洲加班文化,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?